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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鲤】Side Story——浪淘沙(下)

*本章1.1w完结。

*想表达的太多反而什么也写不出来,篇幅也控制不好,这时候就很佩服能多线叙事讲明白的人。

*彩蛋是两人的精一立绘。精二懒得画了(。)


RD-5 春风不度(战前)

春风不度玉门关。


  “……乌有,小乌有!”克洛丝拐了一下扒在旁边的乌有,“你看那个是不是梁大人?”

  “嗯?”乌有一推眼镜,轻呼了一声,“哦哟,真的是。但……他前面那个人是谁?”

  两人身后,左乐将这句话听得明明白白。他捏了捏衣摆,想到刚刚自己在城内一处暗室中所见所得,心里复杂得难以讲述。

  太合察觉他的状况,暗叹秉烛人还是年轻。“公子,既已知晓,过往也无从改变,那便不要再想了。”

  左乐回过神来,点点头:“我只是没想过,世上还有这般秘术存在。”

  “本不该有。”

  “……是啊。”他目光仍然紧盯着前方,“看到那些,我甚至有些动摇……不,只是一点感叹罢了。”

  流淌在血液里的源石,在它们面前甚至都已经不算什么。当初,梁先生辞官后第一站便去了伊比利亚,是否也是有察觉些什么呢?

  ……毕竟,他永远是那些最早感知危机、并愿意为大炎天下付出一切的人中的一个。这是大炎之幸。


  梁洵已经有了不少摸爬滚打的经验,但此时此刻他忘了一切。忘了周围的环境、忘了随时会降临的威胁、忘了对面那人是否还是愿意听他讲话的那个,他自顾自地喊出声来:“鲤!”

  老鲤的脚步顿住了。

  ……他还能听见,还好。梁洵有一瞬这样的想法。

  龙族的神态闪过一丝恍惚,但也好像仅仅是月光下不自然的一点晕染。

  “梁……洵?”他本能的做了个四处看看的动作,最后把头扭回来,目视前方,“是你吗,还是……幻觉。”

  杀气瞬间升腾,但并非向着周围。冷酷的威胁如同一道道墙壁将他包裹其中,他仿佛随时都要给自己刺上一剑。

  “鲤,先别动!”梁洵掏出金鳞,它此刻的光辉剔透而明亮。他缓缓举起,将其递到老鲤的眼前。

  那双灰黄的眼,被金光映成了梁洵记忆中的光彩。他幸运地看到,老鲤的眼神有微微的变化,尾巴也僵硬地晃了一晃,杀意瞬间散为齑粉。

  老鲤的声音带着哑:“果然,你真的能找到我。”

  “你……”梁洵看着他金色的眼睛,只是眼睛。

  “嘘。”他说,“叙旧还要稍等片刻。”

  银光出鞘。他的神色比玉门的夜晚还要冷。

  “——出来一叙吧,左公子。”

  “……哎?”克洛丝一怔。乌有在片刻惊讶后露出果然如此的无奈神情。

  梁洵后知后觉地向老鲤剑指的方位看去,红衣的秉烛人一点点从掩体后走出来。

  “老鲤。”左乐沉声,“又见面了。”

  唰。

  左乐眼前闪过一道光,梁洵拔出剑,直直站在他与老鲤之间。


RD-5 春风不度(战后)

  左乐叹气,梁洵回之以剑尖上一点冷光。

  “左公子……”

  话音未落,梁洵在“当啷”一声里止住了话头。

  左乐弯腰,将佩剑连同剑鞘放在地上。他再度抬起头,表情正直又平和,空着手一步步走来,最终——轻轻拍了拍梁洵紧绷的手臂。

  “梁大人。”太合开口,“我们是同一边的。”

  “……你们应该收到了信。”梁洵回道。

  左乐露出秉烛人应有的波澜不惊的神情:“当然。但我们的目的在最本质上依然是相同的。”他向旁边一瞥,看到老鲤听见这句话后耳鳍轻轻地一抖。

  左乐垂下眼,不动声色地将一卷纸塞进梁洵的袖口,尽最大可能压低声音:“您会用到的。”

  梁洵愣住,剑却还是没有收起来。

  “虽然不能以梁知府称呼了,但梁洵先生……应该是没有变过的。”话毕,他再次提高了声音,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司岁台是以帮助二位为任务的,并没有为敌的打算……我们不会再跟随,二位可以随意离开了。”

  话毕,他看见梁洵收了剑,他自己也拾起佩剑,转身,和太合一同消失在夜幕里。

  ——“我们应该把这些东西首先交给梁先生。”那时,左乐刚刚放下笔,写就那张密信,“于情于理,都应他来……我也会交给司岁台一份的。”

  “……”太合深思片刻,最后还是浅浅一句,“公子正论。”


  梁洵捏出那卷密信,忽地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手忙脚乱地把那东西握在手心、藏于背后——实际上他直接打开看都没有关系,但他没有这样做,不知为何。“鲤。”他回头,对上老鲤平静至极的神色,莫名有些心虚。

  “走吗,梁洵。”他问,“山上比较安静,适合小憩。”

  没头没尾的话。他们此刻聚在玉门,目的已经呼之欲出,但古战场在千岩峭壁之间,上山无疑是在绕远路。

  “不差这几个时辰的。”老鲤又说。

  ……也是,他永远贪恋那半分闲散,但也都是在浮生间偷些自在,真到了时候,他也不会误事的。

  梁洵攥紧那张纸。那种迷蒙的感觉终于被他捉住——那张纸,只要打开,便会终结一切。终结长久弥漫在大炎上空的阴影、终结所有人的苦苦挣扎、终结这许久以来的爱和恨。

  鲤的眼睛浊如燃尽的火堆,梁洵却总感觉他在看着自己拙劣的藏匿与纠结。

  “走吗?”老鲤又问。

  梁洵点头,看到老鲤站在原处毫无动作,后知后觉地说:“走吧。”

  不远处,乌有向石头后面缩了缩:“……恩人,我们这还要跟吗?”怎么说都不是个适合人跟踪过去的氛围。

  他回头,却发现克洛丝不知何时拧紧了眉,压根没往这边看。

  “不。本舰给我发信息了,他们要我们……回防玉门。”

  “玉门?”乌有愣了一下,镜片后的眸子逐渐露出寒光,“……回防?”


RD-ST-2 桂花载酒

夜晚、沙漠,足够凄凉。但也因足够凄凉而足够安全。


  老鲤一路走走停停,直到一处半山腰,他不再挪步子了。

  “这儿不错。”他说。

  梁洵抬头。哪里不错?脚下不远便是断崖,周围除却崎岖的山石便是峭壁,脚下浅浅一层枯草,在夜幕中成了紫色。月光——那半轮弯月被周围扭曲生长的枯枝死死擒住,周围还有不少云雾笼罩,一副群狼环伺之势,半分生气都没留下。

  “……啊,是不错。”梁洵干巴巴地说。

  老鲤轻轻咳了两声,接着便深吸一口气,像是把自己从深潭里向上捞:“可惜,梁大人欠我的小酌还是还不上。”

  他声里分明没有半生怨怼,倒似是老友怨他事务繁忙无暇玩乐了——梁洵一怔,“老友”……他们本来不就应如此吗?

  “我可以去龙门找你的。”他闭上眼睛。

  “嗯?”老鲤有些怔,转而笑出声,“那就等梁大人忙完了来事务所一叙吧。”

云雾一散而去。突然变亮的视野让梁洵睁开了眼。老鲤不再提起什么话题,把一直挂在肩上的包裹一丢,三两步走到了迎着月光的石壁那里去。

  他从腿边的套子里把短剑抽了出来,迎着月光,用腕上缠着的绷带一下下擦拭。

  怎么可能擦得干净。那绷带粗糙又沾满沙尘,顶多只能把那剑上的小块污渍抹成一片。但老鲤偏偏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随口还哼了两句梁洵略有记忆但又想不起具体什么的小曲。

  梁洵想走上前去。可突然那金属的光泽在月色中一闪而过,像是一尾过江鳞,在幽深河谷中偶尔闪烁的光,生生把他钉在了原地。他手里那张纸始终没收回去,此刻沾上清光,反射着不亚老鲤手中那柄剑的锐利。


  “梁洵。”老鲤的声音飘过来,但语调和语气,已然和刚刚说那话的老鲤半点不沾边,“我猜猜,离开那儿之后,你去了伊比利亚,是吗。”

  梁洵抬头,张口想说什么。

  “我应该猜对了。玉门这三年——或者说这一年,让我把沙漠的气味记得明明白白。”老鲤收了剑,转过身来,“你身上的气息和它截然不同,比龙门的码头还要潮湿浩瀚。

  “你找到了些东西吧,无论你想不想找到它。”

  这个语气,莫说龙门的吊儿郎当侦探,哪怕是在梁洵模糊的少时记忆里搜寻,也找不到半点熟悉。

  ……

  可能是错觉、可能只是自己胸前金鳞的光照进了他的眼睛。但鲤的眼里的的确确的有光。

  “莫说这片大地,仅仅是玉门,就是个迷宫。别被它淹没了。”

  ……

  有多少人的轨迹被三年前那一役打乱?

  槐天裴险些饮恨玉门,现在和槐琥回了龙门静养,算是父女团圆;司岁台被迫韬光养晦,但也应有了方法对抗岁兽;宁侍郎当初被连坐受罚,三年来也逐渐找回了地位;罗德岛在那场战斗之后帮助大炎照料受伤感染的将士,有了合作之道……似乎,只有他们两个,还困在那片黄沙。

  梁洵回过神来,发现他们正对视着。尽管那双眼拢不住光,但他确实在看着自己。

  他想要说什么。梁洵这样想,也知道他同样这样想。

  “动手吧。”

  ——他们同时说。

  

  “……哈、哈哈,梁洵,你、哈哈。”短暂的静默后,老鲤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弯下腰去、笑得忍不住呛咳,“梁洵、我的梁大人,这可真是……可真是适合你的一句话啊。”

  梁洵手足无措,本能让他在呆滞后做出的第一个动作是用手背去挡住脸,但他忙乱之中扯到了肩上的披风,差点把它扯下来。

  “鲤,你别。”他把老鲤的笑挡回去,“你刚刚是不是也说了……”

  他的话被老鲤的动作止住。龙伸出一根手指搁在唇前,让他噤声。“打开那个看看吧,梁洵。”他的笑不知何时消失了,又变成了那个让梁洵陌生的语气。

  梁洵却一下慌了:“你怎么知道我——”

  一只冰冷的、僵硬的手捉住了他的手,那仍然紧握着左乐那张纸的手。老鲤笑了下,转而将过近的距离拉开。

  梁洵轻舒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他仍然是重复了那句话,“我不该——”

  他的话语凝在齿间,因为老鲤忽然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笑,神色却是无奈。

  “梁大人,您还是没明白。”


  巨兽喉间发出微弱的呜咽,比起刚刚震天撼地的咆吼,那点声音像是个休止符。

  它俯首。

  一把剑直直穿过腹部。金色的液体先是渗出来,紧接着便如同按了加速,顺着剑身上的血槽向下滴落、流淌、流泻。

  金色的血流尽了。一滴诡异的红色从伤口落出来,照进巨兽的金瞳,格外刺目。忽然,它发出诞生以来最为高亢的嚎叫,仿佛那点红色灼烧了它的双眼,突然合上眼睛笔直向着天空冲去,连腹中捅着的剑也不管不顾——

  那个给它一击的人,握剑的手法错了。他的手指格外用力,却在刺中之后再也没有半点力气分给剑刃,仅仅是握着剑柄而已。于是那把剑在巨兽腾空而起时就那么被从中间折断。

  奇诡的金色遍洒天空,巨兽的身影消散,一个相比之下无比渺小的人类的影子从半空坠下。

  没关系,你还不会死。

  内心划过这样一个声音。轻描淡写。

  这……也不是偶然吧。

  没错。

  ……

  你想试一次,是吗?

  他们不知道,但你我都明白,还有一线生机。

  哈,如果当真成事,那大炎确实还有一线生机。


  梁洵一把将那张纸捏成团。老鲤听见纸张的嘶鸣,皱着眉抖了抖耳鳍。“你以前生气了明明连扔笔都不会——哎不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别折了啊。”

  于是纸张再度被抚平。他低着头,再度机械地、一字一句读着那些失去温度的墨迹。

  “鲤,我不能……”

  “那,你可就真的白干了——我的意思是,之前你还是梁知府时寄到龙门的那封信。”

  ……什么?

  一股足以将灵魂冻结的冰冷袭遍全身。梁洵抬起头,随后寒意彻底慑住了他的心神——他看不到老鲤的脸。

  准确地说,他知道那是老鲤、他能看见他的轮廓他的五官,不过也仅此而已了。那熟悉的容貌此刻如同被打散的拼图,叠成一摞堆在他眼前。

  “梁知府,我还是这样叫你吧。”他的手指戳了戳那张纸片,“司岁台这三年聪慧不少。别告诉我,你要把这事交给他们做。”

  梁洵说不出一句话。换做泰拉的大部分人,此刻也无法说出一句话。直到身上忽然坠上一个重物,他才反应过来,双手揽住向前跌的老鲤。

  “……梁洵?”老鲤的身体有些不规律的痉挛,他若无其事地撑着梁洵的手臂站稳,“我刚刚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吧。”

“没有。”梁洵说完,下意识捂住了喉咙,那儿像是被冰凌刮了似的疼,哪怕那股气息已经不在此处。

  老鲤知道他在撒谎,但还是耸耸肩权当不知道。


RD-6 灯火将隐(战前)

天地最为黯淡的时刻,是晨曦之际,灯火已灭、朝阳未升之刻。


  玉门城内。

  “恩人唷,小心点!”乌有一偏头给后方的箭矢让开位置,顺势用扇子打掉一旁冲来的器伥。

  克洛丝立马往乌有身后的器伥射出一箭:“在这里哟——”

  “……哎。”

  啪。折扇合上,乌有从一地狼藉里闪身出来,宣告暂时的安全。

  “不过,恩人啊。”乌有察觉了一丝异样,“这里的破坏基本都是因为上次的袭击,这次……它们似乎没什么攻击的念头。”

  克洛丝刚刚俯瞰战场,自然也看得清楚:“是,但罗德岛的意思,就是要我们在这里守住。”

  “这算什么呢,啧。”乌有挠了挠耳畔的羽毛,“像是,从这里路过?”


  “……公子。”

  左乐步子顿住。

  “公子,通讯器。”太合摇摇头,把自己的通讯器递上。

  ……似乎是,之前关掉之后一直忘了打开。左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麻木地伸手接过太合的通讯器。

  “二位,长话短说。”麒麟淡漠的表情读不出任何波动,“终止一切行动,去古战场。”

  “古战场?”左乐愣住,“这……太快了。”

  太合依旧沉默。

  左乐敛起情绪,问道:“是鲤先生,还是……”

  “是那位。”


  白昼如期而至。梁洵被朝霞晃醒,慢慢睁开双眼。

  “什……”周身的束缚感让他如同被泼了盆冷水似的惊醒过来,低头一看。

  睡袋,一个很眼熟的睡袋。来自鲤背上那团包裹——

  鲤?

  梁洵钻出睡袋。他很清楚自己昨晚直到因为疲惫和伤势昏睡过去也没有钻到这个东西里去过。事情脱离掌控的不安让他紧张地四下搜寻,出乎意料、同时也并非没有预测到的,鲤失去了踪影。

  身边昨晚燃起的火堆已经熄灭,在篝火旁的人也不见了,除了莫名被套在自己身上的睡袋,没有丝毫痕迹。

  ……鳞片,他的鳞片呢!

  梁洵连忙将那枚象征老鲤的鳞片拿出来——很幸运,它还没有抛弃他,依旧发着光,但已经十分微弱,在日光下近乎看不见。

  但它还亮着。

  还亮着。

  梁洵起身,拢了两把睡乱的头发,抓起靠在一边的佩剑,急急朝某个方向追去。


RD-6 灯火将隐(战后)

  ……又一次不告而别,但应该已经不需要苦衷作为解释了。

  老鲤抬起头,刚刚好看到升起的朝阳——看到。

  尽管只是隐约,但他已经能模糊辨认出山峦之中隐匿的日轮,正在缓缓上升,而金红的朝霞随之扩大,散步到整片天空。

  真漂亮,比龙门那被高楼大厦挡住的朝霞更多了几分壮美,就像她诗里写得那般……

  ……她、谁?诗里,什么诗?

  眼前的绚烂如同被戳破的泡影,壮丽美景化成一片灰黄,只剩半分亮度。

  确实很漂亮。老鲤将帽子扣到头顶,遮住最后的光亮:“只可惜啊,不是我看见的——”

  他猛地抽出短刀,直直地捅进自己的喉咙。


  梁洵皱起眉。

  他捧着金鳞,但无论怎样走——他甚至刻意绕了个圈——金鳞都只保持着那柔弱的一点点光亮,再也不能像之前一样告知他老鲤的动向。

  这不是好兆头。

  金鳞的光意味着老鲤作为“老鲤”而存在着,现在失去了对本体的感应,估计……

  梁洵眼前划过一道身影。遨游天际的巨兽,它的金色双眸璀璨而冰冷。再低头时,那枚金鳞也仿佛有了那样令人心生畏惧的辉光。

  不,不是“仿佛”。那金鳞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度,比它刚刚苏醒时还要辉煌,几乎是要将一切燃尽的那般决绝。它战栗着、颤抖着,用作为一片力量载体的所有能力向梁洵呼喊着什么。

  梁洵见过老鲤的源石技艺,那作为他标志的、古朴又鲜明的色彩,如同终末时那般闪耀。

  旧时代的神明无法驱动源石技艺。无论“他”怎样将老鲤如同木偶般摆弄,都改变不了、扭曲不了、控制不了这小小一枚鳞——“人定胜天”的证明。

  这是一个人的挣扎,固然微弱,却也耀眼到足以让他无所适从了。他不由得想到老鲤未说出口的话、未给他解明的“你还是不明白”。

  他将天下人与鲤放上了天平、而后又将自己和鲤放上了天平,自以为无愧于心——可,两种无价之物又怎样比较价值、怎能数出数目?

  “我知道要去哪里了。”梁洵呢喃,“我会去的。”

  ……但我不会让它和三年前一样。


  玉门城的器伥聪明了许多——不是错觉。它们在意识到城内有伏击后,便不再入城,转而从城市边缘绕过,头也不回地前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指引他们。

  极强的群体意识和学习能力……克洛丝皱着眉,想起了之前从伊比利亚送回来的报告。

  泰拉的秘密过于多、也过于疯狂,绝不能在毫无准备的状态下去联系一些东西,于是她调整了思路。这些造物的变化,一直都系于那位已经成神的碎片之上。它们越来越向真正团结的生物群体靠拢,或许也是受到“他”的影响。

  “……小乌有!”克洛丝抬头,耳朵顺势抖了抖,“我们去——”

  通讯器响起,打断了克洛丝的话。接通,炎熔的脸出现在投影上:

  “克洛丝,博士下令,要你们小队速去古战场遗迹。”

  “……怎么了,恩人。”

  罗德岛的通讯已经印证了克洛丝的猜测,她也不再犹豫,直接讲道:“那个神明,年和夕她们的兄长,已经完全苏醒了。”


RD-7 山河寂寥(战前)

旧忆成灰,空余被时间改写的执念。


  他的手腕在剧烈颤抖着,过大力度的挣扎让腕上的绷带都有散开的迹象。

  刀尖顶在喉头,刻出一道深色的凹痕,再也无法向里推半分。

  “呃、咳,哈哈……”

  紧绷的手忽然松开,龙族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散落在地,那割断提线的刀也摔在他手边。

  死不掉。

  怎么可能死掉?

  “怎么可能死掉?”

  乱发的阴影之下,他的嘴唇张开。

  “之前无所谓自己身体的归属,现在又做这等无谓的挣扎?”

  ……我只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尸体……呵。”

  他嘴唇的动作并不能与吐出的字句对应。

  他站起来。与此同时,一些红色的液体顺着皮肤滑下。

  两根手指划过喉咙。老鲤将手抬到阳光下,一片鲜红异常刺眼。

  “死的是你。”

他不再张口了,但话语依然不紧不慢地流出。

 远处,一团团密密麻麻的黑影将初升的日光吞噬。与此同时,在无人能查的角落,早应归墟的灵魂终于与消散的光一起走到了终途。


 “……左公子。”

 靴底踏在沙土之上,发出扭曲的呻吟。梁洵紧握着光芒散尽的金鳞踏进古战场的领域。风沙吹拂,库兰塔的红衣在一片黄土里格外醒目。

 左乐愣了一下。

 梁洵不那么像之前的梁洵,不像梁知府了,也不太像梁先生。他如同一把剑,从梁府这把剑鞘里抽了出来,也能显露锋芒。那身红衣能隐进尚蜀的灯火,也能扎进伊比利亚的海潮。

 ——虽然置身官场,但梁洵既然是槐天裴和老鲤的朋友,又怎么会没有他们那样的火苗?

 “您打算……”左乐试探着开口,眼神微微瞥向那黯淡的金鳞。

 梁洵点头:“这是他的东西——用来施阵的媒介。”

 他的语气依旧很坚定,但却不再是只为天下万民的坚定,尽管二者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我亲自来。”他补充道,“请为我掠阵。”

 一点微不可查的颤抖散在风中。


 克洛丝赶到时,梁洵正用墨斗线拉起一片纵横交错的纹路。若不是映入眼帘的红衣黑发,他娴熟的姿态和老鲤差不了多少。

 她的脚步声换来了两方人马的瞩目。

 “克洛丝姐姐,果然来了。”左乐笑道。

 “毕竟老鲤他……我们也想来送他一程。”克洛丝低下头,脚下是绵延的黄沙,“罗德岛会作为第三方进行记录,就像合约里那样。”

 她又将目光投回梁洵。左乐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主动开口:“不必担心,梁先生的情况比我们想象中要好许多。”

 “嗯。”克洛丝轻轻一笑,“之前老鲤也和我们说过……啊,梁大人。”

 梁洵非常合时宜地走来,打断了克洛丝的回忆。只不过他似乎没什么闲聊的心思,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见到克洛丝也只是颔首当做行礼。

 “……他其实还需要一点时间吧。”乌有借扇柄掩着嘴。

 “也没有太多时间了。”一道声音从背后缓缓飘来,回头,只看见太合合着眼睛,身边有些微沙石涌动的痕迹——他的技艺,“他们离这里不远了。”

 左乐闻言,深吸一口气,按上剑柄。

 克洛丝和乌有也快速从情绪中抽离,乌有想到刚刚在玉门城的所见,一道惊雷划过识海,连忙问道:“那些器伥……来了多少?”

 太合睁开了眼睛。“上万。”

 一阵沉默,此刻除了沉默没什么能回应的。

 “上万……啊。”乌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玉门城里的锅碗瓢盆……”

 话音未落,鼻尖划过一抹干燥的尘沙。他的目光随着风的来处而去,身旁人也似有所觉,一行人看向远方。

 白日之下,阴影陡生。

RD-7 山河寂寥(战后)

 “他”在阴影的簇拥之中走来,闲庭信步,犹如踏着连绵的群山,金色的眼睛便是山峦之上的日光,夺目、灼热又冷漠。

 “岁……”秉烛人呢喃着。

 只是远远望过去,就已经感受到来自血脉的震颤——“他”的双眼呼唤着铭刻在炎国土地上的每一滴血,让海中的到陆上来、让陆上的到天空去,让寂静的苏生、让存在的湮灭。

 克洛丝受到的震撼并不及几个炎国人那般严重,但也感觉全身紧绷。视野中,那个影子的轮廓逐渐清晰,然后色彩也变得鲜明。黑色、金色,“他”带着那个三年前的身体而来,漆黑的风衣在沙漠中猎猎舞动,如同一道黑幡。

 “他”只是慢慢地走过来,带着大炎的历史、带着“岁”的碎片们的历史、带着早已被千年时光扭曲的执念。

 无人能阻止他。

 克洛丝愣愣地站着,像所有人一样——直至一道红色掠过眼前,随即响起一声刺耳的哀嚎。

 梁洵挽一个剑花的功夫,两个器伥碎到土里。

 “梁洵先生……没有被影响到吗?”乌有在片刻的震撼里回过了神,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随后狠狠一咬嘴唇,借着疼痛带来的清醒扫退一片器伥。

 蓝灰色的眼睛紧盯着器伥簇拥之中那个黑金的高大身影。

 “不……”怎么可能没有被影响——但与此同时、在那个人出现的瞬间,汹涌到梁洵不敢置信的情绪让他在跨越千年的执念和压制之中得以喘息。

 “只是因为……”他脑中那个大阵已经搭上了最后一根线,“我有需要做的事。”


 人定胜天。

 这四个字如同蝴蝶对茧的反抗、雏鸟对蛋壳的反抗,付出难以想象的恐怖代价,最终头破血流、鲜血淋漓——

 但只要活下来,那之后迎接的也将是难以想象的、澄澈纯净的未来。

 老鲤认为这是人应走的路,他走到了尽头。但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梁洵将剑横置胸前,就像老鲤曾经拿着铜钱剑施术时一样。

 人类忌讳将各种事物联系在一起、敬畏着这片大地埋葬的每一个秘密。但联系带来的禁忌的力量,足以在必败之局里冲出一线生机。

 海的歌声、邪魔的低语。山河寂寥如常,这些声音却顺着地脉与暗河,轻飘飘地勾上耳尖。

 在黑色的歌声里,“他”停下了脚步。


RD-8 天地玄黄(战前)

天地玄黄,宇宙鸿荒。


 天空在歌唱、大地在歌唱、海洋在歌唱,天下最古老最玄秘的存在们齐唱。不可名状的事物在此刻相连,两种禁忌的力量开始拮抗。

 “你是……梁洵。”他扶了扶帽檐,在另一人的记忆中找到面前这个库兰塔的名字。

 梁洵也看着眼前的神明,他的姿势依然稳固,一道道没有实体的金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牵引到他手中的剑上。但他的身形却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

 不论精神还是身体,梁洵只能算是个普通人——一个没有源石技艺的炎国文官,只是抵抗眼前可见的一切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仍然站着……只是因为背后的天下苍生,以及——

 “你的动作和他很像了。”这样说着,“他”垂下眼,手腕轻轻一转,就像还拿着那把短剑一样。

 梁洵没听见那句自言自语的话,也没看见那个动作。不可视的黑色已经将他完全吞噬,再如何强大的意志也无法抵抗跨越维度的压制。


 一个深呼吸的功夫,身边那些刚刚被岁兽压制的人也逐渐调整了生息。左乐虽然面色仍然发白,但已经能握紧长剑;周边的器伥虽然依旧如同潮涌一般,但在克洛丝他们的阻挡之下也勉强能控制住。

 “梁大人!”克洛丝察觉得到空气中有些奇异的能量流动,那种强度绝非是一个人类能承受的,“梁大人,小心!”

 梁洵艰难地抬起手,拼尽全力抬起剑。

 一声巨响。似是铁器相击,又像山峦耸动,黑色与金色的光辉一上一下碰撞,相交之处连时空都被扭曲,如同开天辟地。

 “……咳、咳。”

 “你比起他们,已经强了不少了。”梁洵的长剑上死死压着一柄雾气凝成的黑色短剑。

 但是不够,对于大炎来说,不够。

 “——不够吗?”

 梁洵在这声音里惊讶地抬起头,然后看见了岁兽片刻犹疑的眼神。

 “……你知道多少?”“他”低声询问不知何处的人。

 “龙门的所有传闻我可都听过。”梁洵感觉背后附上了一阵温暖,本来已经快要崩溃的身躯重新凝固起了力气,“而龙门的鱼龙混杂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金光变得柔和,但却更加稳定和明亮,仿佛从漆黑一团的混沌中升起的太阳。梁洵听到了一片漆黑中传来渐近的心跳,而后,那声音与自己的心率同步。

 梁洵,看起来你稍微变了那么一些啊。

 ……那,我变成什么样子了?

 这个要怎么形容呢?嗯……梁大人,现在不止是个好官了。


天地再次开始动摇,脚下的土地缓缓裂开蛛网般的缝隙——但这次,不是因为巨兽的咆哮。

  弥漫在天地间的黑色在一刹那聚集起来,裹挟着灰尘和风在半空中凝成龙形。

  龙息扫过大地,他们站在大地之上。


RD-8 天地玄黄(战后)

  在千古以来压在天空上的乌云向下坠落的同时,那些近乎笼罩了地面的墨斗线发出金光。

  “这……好多……”克洛丝直起腰来远望——地平线上,一道道纠缠的丝线已经铺成了金色的海。

  太合施术所作的高墙已经倒塌回归大地,但他已然不需要再去建造一座。“他用尽了那些留下的线。”他自言自语道。

  左乐用剑鞘轻轻触碰面前那根丝线。它瞬间失去了实体,但那些金光并未被折断:“这已经不是源石技艺了……”

  “阿戈尔、邪魔……岁兽。”克洛丝呢喃着抬头。

  梁洵指间,那枚鳞片的光辉胜过任何一刻。

  掩盖在时代里的黑色晶体破土而出。它们发出齐声呼喊,割裂一切触碰之物——包括人、包括历史、包括时间。

  “他会感染的。”左乐小声说。

  “这已经算不了什么。在与神的抗争中,他不是第一个。”太合回答。

  金色的线织成一张伞,缓缓上升,将整个战场、整个玉门、睁个大炎都包裹其中。黑影节节败退,巨兽的影子再度扭曲变幻,在半空中汇成梁洵无比熟悉的人形。

  “他”站在很高的地方,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正稳稳落在那最盛的一点金芒之上。

  “他在那儿。”那人用了肯定的语气,“……对他来说,这些都不是偶然。”


  似乎是一转眼,似乎是过了很久,那些黑色消失了,连带着半空中的人形也消失了。

  但没有人动,所有人望着他们原本望着的方向。

  直至——“……梁大人!”

  左乐跑上前,扶住跌落下去的梁洵。与此同时,四周的光辉如被打碎的镜子一般,破裂成尖锐的碎片,随之消散。

  “呃……”梁洵试图向前伸出手,但那些碎片一如既往,只是不可触碰的虚影。

  于是他的视线便再也无力望向前方。最终,他眼中的光与落在手边、枯黄的半枚龙鳞鳞片一起熄灭。


RD-ST-3 沧海桑田

仍未结束,但已足以歇息。


  左乐拍拍披风下摆站起身,正好对上身后橙发的卡特斯。

  “好巧,克洛丝姐姐。好久不见。”

  “嗯。”克洛丝愣了一下,转而笑着打了招呼,“罗德岛正好到了龙门。”

  转而,她看到左乐一瞬间流露出的不安,补充道:“啊,没关系。是和龙门的一些贸易问题……已经结束了吧。”

  左乐松了口气,转而自嘲似的笑了两声,转回头,望着海港边那棵略显格格不入的树。克洛丝也随着看了过去。

  “梁大人……没有带走它呢。”


  莱塔尼亚。

  “先生……?”

  库兰塔抬起头,他面上细碎的源石结晶在昏黄的灯光下依然冰冷。

  面前的小姑娘一惊,眼神从那些源石上移开,鼓足了勇气说出话来:“先生,您刚刚吹的那首歌……可以让我再听一听吗?”

  “再听一听……当然。”他笑道,举起手中的短笛,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带着源石结晶的手腕。

  旋律悠扬。莱塔尼亚人对音律有近似天生的敏感,孩子在笛声里不自觉便小声随着调子唱起了不成句的歌。

  吹笛人在听到稚嫩的歌声时迟疑了半拍,但很快便补上那点疏漏。直至一曲完毕,看着孩子仍然如同星星般亮闪闪的眼睛,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曲子是有歌词的。”他缓缓地说,“这是首炎国的歌。”

  他从神色里看出了幼童的期许,收好短笛,清了清嗓子,低声吟唱起来。

  恍惚间,空中昏黄如同灰烬的云散开了,月光如水,在天地间漾起涟漪。唱歌的似乎不止一个人,似乎又只有一个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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