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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鲤丨阿鲤】只手摘星辰

*突出一个好像有cp。全文约2w。

*玄学老千,不下棋改打牌。

*设定原因,三小只的境况发生了重大改变。二哥很坏很坏很坏。另外本文开写时间早于新boss名字流出,只是被角背刺了而已,不要讨论这一点嗯……


0

  “这个,从来看的不是运势。”龙族抬了抬眼镜,把指间的白砂糖棒塞进嘴里,用空闲下来的两指敲了敲阿面前翻过去的两张牌,“比如,刚刚我发给你的这两张,一张是红桃3、一张是黑桃A。”

  阿皱皱鼻子,半信半疑的翻过来,结果与老鲤说的一般无二。菲林抖了抖耳朵,一点尖牙因着惊讶的口型露了出来:“喔,这是偷偷用了源石技艺?”

  老鲤见状老神在在地笑,将阿爪子底下的牌抽走:“源石技艺?赌场怎么可能让你用,一点简单的出千而已。概率永远是不公平的。人要赢,得比老天更不公平。”


1 「重逢」

  “加注两万!”

  “弃牌……”

  “胡了!”

  龙门的灰色地带永远不缺孤注一掷的赌徒,所有人发出同样灰色的喧嚷,筹码和龙门币如同流沙一般从手指间向外漏。

  一个穿着黑色长衣、浑身捂得严严实实的人从一个个赌桌之间穿过,在赌得大汗淋漓的一群人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扑克、麻将、轮盘、骰子,所有的桌子他只看一局,随后便不再停留。这个沉默的男人很快吸引了不少注意——实际上,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的高大身材以及显眼极了的尾巴。


  “那个人……”几个围观的赌客小声交谈,“拿着一个筹码逛了整个一层,不会是条子吧?”

  “条子?”旁边的人嗤笑,“看他的尾巴,鲤家人怎么敢当条子?”

  黑白金的斑纹、去了伊比利亚要被审判庭调查的形貌,除了江东那个站错了队的家族,还真没有谁长了一条那个玩意。

  “也是……哎!”筹码和桌面的摩擦声让他们暂停了讨论,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赌局。

  而赌桌上,一个黑色头发、过于年轻的菲林少年,也被这声唤回了神。


  阿回过头,看到对手不善的目光,轻笑了一声。

  “臭小子,这种时候还出神?跟不跟了,赶紧的。”

  菲林干脆不再掩饰坏笑,把手里的筹码推了出去:“啊呀抱歉,刚刚确实走神了——不过这边很快就能结束,您也原谅我吧?”

  那人又骂了句什么,到了开牌的时候了。阿歪着头,看着那人翻过牌后微微抽动的脸。

  “同花顺?”他幸灾乐祸地看着那张红桃Q,“很辛苦吧。”

  手指一动,黑桃A。“只可惜,皇家同花顺喔,抱歉了。”

  他在一片喧闹中带着筹码跳下椅子。没意思,从进攻到防守都糟糕透了。他想,还不如老鲤当时给他的新手关卡好玩——说到老鲤……

  刚刚那个看了我的牌局的家伙……


2「天国」

  六年前的某一日,老鲤在傍晚告诉他,自己今晚没办法和他一起去赌场了。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他像抽烟一样叼着糖棒,“我这种赌徒可不能天天只是陪小孩子玩呀。”

  阿皱了皱鼻子,他想敷衍地说好,但某种奇怪的直觉让他连头都不愿意点。老鲤察觉他的别扭,只是耸耸肩,像以前一样跟在他的身边了。仿佛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之后,在去地下赌场的最后一个岔路口,阿一回头,那个黑衣的龙族已经不知何时悄悄消失了。

  ——时至今日,阿已经把龙门所有地下赌场赚了个遍。但那个在黄昏消失的人就像融化在了龙门的灯红酒绿里,再也没有回来。


  是他吗。

  一米九多、长着奇异的尾巴,在人声鼎沸的赌场穿得严严实实……分明是能够一眼捕捉的外貌,可此时却根本找不到丝毫痕迹。

  阿跑到楼梯上向下张望,一楼大厅一团团人蚂蚁一样看得他直犯恶心,却唯独找不到那个“老鲤”。

  ……一楼没有,难道在二楼?

  可老鲤、怎么会去二楼?

  虽然这么想,身体却已经继续顺着楼梯向上跑了。


  ——“老鲤,能不能把你的手套摘掉?”

  狭窄拥挤的小屋里,阿端着一碗鸡蛋面吸溜着。老鲤那双手套不分昼夜地戴着,他就从没见他摘下过那玩意。甚至要怀疑是不是洗澡都要这样。

  “摘掉?”老鲤本来昏昏欲睡的眼睛又重新睁了开来,“……哈哈,有好奇心了啊。”

  他几乎没什么犹豫,将那手套一把拽下。

  阿睁大了眼睛,竖瞳收缩了一下。

  一道道细长的伤疤铺满手腕、手背上的鳞片残缺不全、指甲也是破损的。

  “你记得,以后可要小心点。”他就像看无关的物件一样端详自己的手。

  “……是谁。”阿的视线始终看着那些伤疤。

  “嗯?”老鲤似是没听见一般,把手套往回戴。

  啪。

  阿抓住了老鲤的手腕,手指卡在了即将拉下去的手套边沿。

  “是谁?”他继续问。

  “……啊,现在告诉你也没什么。

  “是‘二楼的人’。”

  老鲤的眼睛如同失焦了一样的无神,仿佛回忆起什么往事。

  二楼……

  全龙门只有一个赌场有“二楼”,只有一个赌场正大光明地在魏彦吾的眼皮底下修得如同宫殿。这个不应存在于地下的楼层是地下世界的九重天国、是绝大部分赌徒的禁区,却也是金字塔顶端那一小撮人的博弈场,既能得到一切,也可能满盘皆输。

  名为白垩,在这浅淡单调的灰色之下,掩盖着熔炉般的烈火,将黄金熔成炽热的岩浆。

  “我输给了不能输的人。”老鲤松开了手套,搭上握着自己手腕的阿的手,“这是代价——不过不是全部的代价。”


3 「岁」

  也许这是命中注定,是难得一见的老天开眼,老鲤重新与人类建立联系的第一天,阿就在这个“有二楼”的赌场里。

  原本已经被骰子和扑克冲得零碎的思维再度凝聚,脑子里盘桓的疑问一个个兜头砸下。去了哪儿?为什么去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回家?

  这些疑问凌驾于一直以来对二楼的忌惮之上。

  ——随后,意料之中的,他没有看到疑似老鲤的身影。圆环形的二楼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在楼梯的对面有一扇沉重又华丽的门,古朴典雅,浮雕刻着十三条飞舞的龙。

  阿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里。没有守卫却也没有人的地方,在赌场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这只被迫出师的年轻菲林,并没有登上过这个二楼,尽管一楼的一些人已经到了看见他就烦的程度。

  可能源于老鲤那一天的敲打,也可能是来源于自己独身一人摸爬滚打时的所见所闻——


  早晨五点半,恰好日出时分,阿刚刚从白垩爬出来,准备顺着巷子摸回家,然后,他在那个巷子的垃圾堆里捡到了一个不是垃圾的东西。

  他一脚踩在湿黏的血里,眼前有一个趴在地上的人。

  他在两个小时之前和这家伙打过牌。

  他看到这家伙上了“二楼”。

  ——然后现在,被砍掉双手,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了这里。

  忽然,毛骨悚然的寂静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只手——更像爪子,带着犹如铁钳的力道。阿感觉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一边慢慢回头一边小心地去够腰间的药瓶。

  “别紧张。”一个女声传来,隐隐约约,阿看到她紫色的、发光的眼睛,“不过你最好不要管他。”

  阿叹了口气,没有问她是谁:“我只是回家路过这里而已哦。”

  “回家?”她的视线略过了阿的肩头,然后松开了手,“啊,那就好。”

  阿目不斜视地踏过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将鞋底的血一点点蹭掉,若无其事地走了回去。

  他之后再也没有选择去想那件事、那个人,这可能是菲林的某种直觉,将自己的好奇心与危险本能地联系在一起。连带着那个据说赢了就能获得一切的“二楼”,他也从未向往。


  但现在嘛——来都来了。而且仅仅是往危机之中踏出一步便能找到有关老鲤的线索,对于一个赌徒而言,已经是四舍五入稳赚不赔的赌局。

  他将身上乱七八糟的饰品摘下来,用围巾包好,自己再伏在地上,挺直尾巴保持着平衡,脑袋贴在门缝。

  轻微的响动、衣衫的摩擦声。有人抿了一口茶,又索然无味地把茶杯搁在桌上。

  “想起来我这里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嗯。”只有一声闷在喉咙里的响动,那是男人的声音。

  女人咯咯笑了两声:“怎么,二哥,忽然对一层感兴趣了吗?”

  “无趣。”男人的回答很简洁。听到他出声,阿下意识感觉熟悉——能让他“熟悉”的声音,除了赌场几个看门的保安,只有一个选择。但……

  “哎,无趣的是你吧。”

  “一些为了一己私利而做的、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无趣。”停顿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那些跑到二楼来的人也是,毫无自知之明。”

  等等,这个声音是——阿只感觉耳边听见的字句都扭曲了起来,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渴望重逢。

  ——“但那个人不是说吗,‘要胜过老天,就一定要比老天更要不公’……之类的?”

  这句话几乎把阿的灵魂扯出来。语句中带着的强烈的熟悉与微妙的违和,让他恐惧于重逢。

  那个人、那个人,他们这样称呼老鲤。那房间里……又是谁?

  “所以我才会来。但事实证明,除他之外的赌局,从外到内都拙劣至极。”那个男人用着与老鲤一模一样的声音,说出了这样的话。

  阿忽然不敢再听下去,炸着尾巴跳起来,抱着围巾跑下了楼,重新融入乌泱泱的人群。


  紫色眼睛的女人甩着如同火焰的尾巴,吐了吐舌尖:“似乎吓跑了。”

  她对面坐着的男人——黑衣黑帽、一条锦鲤花色的龙尾、黑金交杂的凌乱长发,在外貌上,与老鲤的确一般无二。

 当然,也只是在外貌上。 “无所谓,年。”男人用几乎结冰的眼神看着灵魂上的胞妹。

  “我做好决定了。”他说,“还是要……和他来一局。至少你的赌场里,没有别人能替他来赴约。”

  年用鞋跟叩了叩地板。

  “他还在吗?”他问。

  “封闭了他的是你、废了他手的是你、抢了他身体的也是你……”年不答,掰着手指头小声数,“问我吗?”

  老鲤的身体下意识往衣服上的兜一摸,但到头又把手收住。

  ……我想摸根什么出来?这片刻思想的动摇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保存灵魂的能力。只有你们有。”他的眸光深沉起来,那是他学不会的东西。

  “啊……”年自觉失言,将话题扭回正道,“还在,放令那里了。”

  他颔首,随后起身离去,丝毫没有说声告别的意思。年在他背后目送着,看那扇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他走出去,一种玄秘的气息逐渐浮现在他周身,似有似无,不足以让人生疑、却又足以让人对他敬而远之。

  

4 「约期」

  “……古籍记载,有人与你下了几百年的棋。”

  那场景看起来有些怪异。龙族姿势闲散眼神却锐利至极,手中洗牌的动作不断,眼睛紧盯着桌对面的——一个黑酒盏。

  “他已经支撑不了了,源石技艺是有极限的。”声音似乎来自那个酒盏、又似乎从老鲤背后伴着无根的风吹拂过来。

  “那你打过扑克?麻将呢?”老鲤失笑。

  沉默,意味着否定的沉默。

  “……来吧,要怎么赌,二公子?”他叹了口气,“不过,我并不想一个甲子一个甲子地陪你。”

  酒盏的边缘隐隐约约用黑雾勾出了一只手的形状:“三年,对你来说怎么样?”

  “……不长,也不算短。”

  “那就好了。三年,谁先下三局谁胜。”唰地一声,顺着那无形的手臂,空中密密麻麻地织起黑色线条,一个与老鲤大小相似的“影子”,依着他的动作坐了下来。

  老鲤抽抽嘴角:“那,我就叫人来发……”

  话音未落,忽然手中的扑克牌被一阵黑色的风抽走,在空中如花瓣一样排开。

  “还有一件事,我们的赌注。”他说,“若你赢,大炎三年内风调雨顺,我不会干涉此方世界;若你输,我取你一样东西。”

  这种条款确实应当讨价还价,但他现在——

  窗外已经空无一物了,真正意义上的空无一物。他已经退无可退。

  “……好。”


  第一局,老鲤赢得毫无悬念。

  第二局,他们一起选择了出千,老鲤捉住了他的现行,流局。

  第三局,平手。谁也没有抓到谁的破绽。

  第四局,一场牌局持续了两个时辰,就在即将平局的那一刻,神明的碎片险险赢下。

  第五局——如同第一局一般碾压的局势,结果却是两方互换。

  第一个三年,他的亲友一夜之间全部与他断了联络。

  第二个三年,他的手套再也没有摘下。

  第三个三年,他若有所觉,提前和那个孩子做了一次不算正式的道别。

  第四个三年。


  阿已经没有赌下去的兴致。他匆匆把筹码交还给赌场,没有兑换,从赌场无人的侧门跑了出去。

  他甩掉几个输红了眼盯上他的家伙,兜兜转转走上了那条回家的小巷。

  今天会不会在这里捡到老鲤?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冒出来,然后——被左肩忽然传来的重压打断。

  “……这次,可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哦?”

  锐利的爪、紫色的眼睛。

  “嗯哼,记性不错。”年笑道,“不过,最近几天,你先别来赌场了。”

  阿歪了歪头:“这是忠告吗?”

  “是警告。或者理解成命令,都行。”年松开他,顺手拍了两下他的背。

  阿扁了扁嘴,也终于找到了对方声音里那种熟悉感的来源——二楼包厢里那个与“老鲤”面对面坐着的就是她。只是这一点,阿就压下了回嘴的想法。

  年垂着眼,看见阿外套底下炸了毛的尾巴,挑挑眉毛,松开了扣着他肩膀的手。那条尾巴稍微放松了下来,甩了甩。

  “毕竟,你也听到了不少的嘛。”她悠悠然补上一句,满意地看着尾巴再次回到僵硬的状态。

  ……哎,菲林这点就是不好。如果赌场里出千被抓,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阿慢慢地回头,看见了对方白垩般的头发和如同涂满鲜红漆料的双臂。

  “那我还要做什么吗?”阿将手悄悄移到了后腰,那里藏着那把随身携带的枪——他知道,赌场没有免费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句话。

  年却沉思了片刻。这位赌场的幕后老板此刻却难以想出一个游戏规则了。

  最终,在仿佛一整夜已经过去的沉默后,她说:“那,就记住老鲤这个人吧。最好要成为最后一个记得他的存在。”


5 「筹码」

  “你的穿着打扮,和现在的人类没有什么区别了。年也是。”

  令将他迎进书斋的门,脱下那件对于神明而言过于现代化的白色长衣,挂在门前的衣架上。而后,她倚靠在书橱旁,似笑非笑地注视她的二哥。

  用着老鲤面容的人眯了眯眼,金瞳里流露出不耐的色泽。

  “她……走之后,你先是放弃了她给你的名字,现在连自己的身体都放弃了吗?”令笑吟吟地开口。

  真是个好妹妹。他一丝回应的想法都没有。

  “好了,二哥。我知道你的来意。”她耸耸肩膀,看似随手地拉开书橱上的一本书。随后一个暗格翻开,里面静静沉睡着一只白色的酒盏。

  他依旧没说话,但换了个姿势,脸上已经有隐隐约约的不耐,搁在腰上的手指轻轻敲着。

  令把那只酒盏捧出来:“我可是三年没用它喝过酒了。他在里面做着美梦呢,还养着只小猫。”

  她就没有好好讲正事的时候。岁家二哥这么想着,手腕一抬,一个卷轴从黄手套落进白手套。“用这个。”他说,“你的酒盏出了这座书斋就没了法力。”

  “怕他灵魂受损?”令语气依然戏谑,手底却已经麻利地做起了正事。

  “赌局。我不想和头脑不灵光的人对手。”他说,“期限已至,我要和他寻个此世的了断。”

  “嗯哼。”令不置可否,将卷轴丢回去,反手抓起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酒壶,将那恢复原本功用的酒盏注满。待她再一抬头,原本站在对面的兄长已经没了影子。


  年一转眼已经回到了赌场门前。这里清晨五点半关门谢客,此时正在把最后一批赖着不走的赌徒扫到朝阳底下。

  她丝毫没管周围瞟来的目光,自顾自四下搜寻,最后,视线锁定在一个正从外面抱着一摞盒饭往回跑的年轻佩洛身上。

  “喂等等,你——”他叫什么?年用手背叩了叩额头。但那佩洛只是听了半句,已经耳朵一直,原地刹车。保安们的早饭差点交待在这里。

  眼前的佩洛虽然身强力壮,但一双眼睛却明明白白写着乖巧正直,而且……

  虽然年并非是擅长算命看相的那个,但身为大炎神明的碎片之一,一点天机还是窥得见的。

  “嗯,就是你。从今天夜里开始,你去守——”年思考了片刻,笑了一声,“屋顶。”

  ……这是,算高升吗,还是被开除了?吽愣在了原地,眨巴眨巴眼睛。


  阿回到家里,骂骂咧咧地脱外套。挂衣服的时候,口袋里还滚出了几个手忙脚乱忘了交还的筹码。

  说到筹码……老鲤一直都告诉他,不论赢了多少,进场的时候身上有什么,出来的时候也只能有那些东西。一分钱也不应多换。

  “只是练习而已。”他会说,“我们不是为了钱而赌的,也不应该是。”

  阿伸手去捡那地上躺着的扁圆的东西。奇怪的人、奇怪的对话、奇怪的劝告、奇怪的……

  等会儿,没捡起来。

  怎么?他揉了揉眼睛。又捡一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不会吧,他可是一直秉承着从老鲤那儿学来的八小时工作制,虽然可持续性地日夜颠倒,但也不至于眼花吧?

  阿又眨眨眼,试图再来一次——但很快他发现没有必要了。

  那枚小东西,快速地扭曲变形,从实体成了一股漆黑的烟,从他指缝间溜走,在整个房间里散开。

  「请在离场时将所有筹码全部兑现;请勿私自携带筹码离开会所。」阿突然想到了被黑底金边裱在赌场正门口的句子。

  看起来,今天运势糟透了。


6 「故人」

  “有二楼的赌场的老板不是人类”,并不是个秘密,或者说这是每个新手被上的第一堂课。

  但……这是什么?

  那股黑烟看起来像是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但它实际上又是在往某个方向靠拢,就像被光摄住的飞蛾。于是,阿也逐着它,走了过去。

  它绕过茶几和沙发、越过乱七八糟的柜子架子,在窗边盘旋一圈,最后往墙边一个铁盒子撞了过去。

  阿蹲下身,看着它在保险箱前到处找缝想往里钻,捻了捻下巴。

  ……这个箱子?


  六年前那个清晨,阿趴在桌上等到夜幕降临,也没见老鲤开门回来。他撑不住睡意,闭上眼睛突然见到老鲤回来,然后便带着惊喜从梦中醒来,面对空空如也的客厅。

  他真的不回来了。像是某种野兽,等到幼崽长大便结束了饲育的职责,远远离开。从此往后,不论生死,再无归期。

  可……我那时还是未成年吧?阿掰着指头。转念又想,那又怎样,他十岁就被老鲤赶着学扑克了。

  阿自认倒霉似的叹了口气,开始收罗刚刚压在脑袋底下的文件。说来,老鲤一个无业游民,哪来这么多文书工作要做?

  突如其来的好奇心,让他把那张纸摆正,读了起来。

  大半的信,来自一个叫梁洵的人;还有一小半,来自一个姓槐的人——签名的字体实在太个性,阿自诩医学上小有建树,也没法读懂这几个字。至于内容,姓槐的只有些生活上的问好,偶尔对方会谈及他的女儿,就是朋友间正常不过的交往。而……

  “停下吧。”

  “这不是你应该承担的。”

  “我会找其他办法,你别……”

  那个叫梁洵的人,从头到尾都是这三句话,翻来覆去,透过纸面都能看出他的焦急。

  但老鲤现在已经不知所踪,那个其他办法,也更像是不愿面对现实的逃避罢了。

  直觉告诉阿——这背后隐藏着什么足够动摇一切的秘密。他急忙抓着那堆信纸,跑到保险箱前,将它们通通关了进去。


  “……你想看那些吗?”阿似乎在问那团黑烟。它当然不会回应,继续想尽办法向里拱。

  他慢慢蹲下身,手穿过它无形的身躯,轻轻地,扭动那个密码锁。

  金属构造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那黑烟若有所觉,撞击柜门的频率更加激烈,甚至发出了响动。

  阿猛地抽回手,像是大梦初醒。还差最后一个“咔哒”声这扇门就会打开,但那后面或许会是潘多拉的魔盒——现在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开牌时间。

  阿默默站起来,后退回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他翻身滚上沙发,抓起毯子一甩,把自己整个包在里面。

  晚上还要去上工呢,养精蓄锐还是必要的。

  至于白垩老板的警告?那点要遵循的想法,也在那枚筹码化作黑烟的时候消失了——既然老鲤的秘密和那个赌场有关系,他也没什么收爪子的理由了。


7 「命运」

  “我说,老槐啊……”一个打扮得看不出原来是什么种族的家伙从小巷里钻出来,拦在槐天裴面前,“你那个女儿,怎么看都该去近卫局实习,而不是和我们一样在这儿干这种活吧……”

  槐天裴一挑眉毛:“那也得要让魏彦吾答应才行——再说了,你们不也没挨二楼的罚?”

  “哎、这……没被二楼的那位抓,但可是挨了小姑娘一顿揍啊……”那人挠挠头。

  槐天裴干脆大手一挥:“那还不是?连槐琥都能教训你们,过来再找我是想让我也揍你们啊?”

  看着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他长长舒了口气。

  像折纸一样层叠的路边摊之间,年轻的菲林姑娘绞着衣角冒了出来。

  “我是不是不该……”她小心翼翼地向父亲开口。

  “没什么不该的。”槐天裴打断了女儿的犹豫,“换成我,我也会做一样的事。”

  槐琥用惊讶和不解的眼神看着父亲。

  年长者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那里伫立着龙门唯一一座立于大地之上的赌场:“要有人去敬畏神明、有人去侍奉神明,还要有人去反抗神明。大炎因此而找到存在的平衡。”下一秒,他转而看回女儿,“——这是你鲤叔说的。”

  “……哎?”

  “不管这些了——走。”他拍拍槐琥的后背,把小姑娘拍得往前踉跄,“吃饭去,晚上有活要干呢。”

  “有活?”槐琥皱着眉,“不是说……”

  “这次和他们无关。”槐天裴笑笑,“秘密任务,说不定能见见你鲤叔。”

  

  卷轴还没有小臂粗细,但铺开却足足有九尺长,如同流开了一条河。

  画卷之上,黑金发的龙族伏在树荫底的石桌上睡得正香,背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长袍。

  神明碎片丝毫没有注视镜子的异样感,脱下手套,将手伸了过去。他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画纸,但并非将之穿透,而是在一阵轻微的气流中,进入了画卷之中。

  龙角伸直,边缘变得尖锐;阿戈尔似的尾巴变细变长,突出的鳍也消失不见;铺着一层薄鳞的手被浓厚如墨的黑色包裹,开裂的鳞片之间露出金与白的流光,在腕间和臂上蜿蜒。他将权能揭开一角,这副属于凡人的身躯便已经被填充得扭曲变形。

  “醒醒。”他轻轻拍了拍掌。

  于是,如同木偶应对提线那般,深眠中的人睁开了眼,他的眼中带着懒散和迷茫。

  岁的化身走到石桌对面,轻轻坐下:“睡得怎样?听闻你做了个好梦。”

  老鲤眨眨眼,忽然像被针扎了似的猛然直起身,对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对方则满意地看着他眼里的戒备。

  “睡得不错,拜您所赐。”老鲤不着痕迹地活动着酸痛的关节,“那么,把我按在这里三年又把我叫醒,是有何贵干啊?”

  对方闭上眼,手指在虚空一点。

  画卷被瞬间撕裂,被揉捏成碎纸团丢进垃圾箱。老鲤抬起头,世界在弹指一挥间毁灭并重生,那玄之又玄的虚无在眼前划过,而后披上柔和的外衣隐藏在世界之外。

  “……你离你的目标还差多远?”老鲤忍着双眼的钝痛,看回那张依然挂着笑容的脸。

  “那在于你。”

  如同堆叠积木一般,四周垒起墙壁,树荫化作天花板和吊灯,石桌一点点被抹除,换成了一张正方形的赌桌。

  桌上一副扑克牌,五十四张纸牌静静地摊成扇形,将老鲤包围其中。


8 「再会」

  夜幕如约而至。不需闹钟,只是天色一黑,阿便从浅眠中惊醒。瞳孔在黑夜中一点点扩开,他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一个打挺站起身来。

  药剂藏在衣服内衬,药剂枪稍稍变形就是件普通的装饰品。阿拢了两把头发,披上外套,从二楼窗户口跳了下去——稳稳落在后巷无人的小道里。

  “如果你真惹了哪家赌场的家伙,打手围上来的时候,你可以从二楼跳下去逃走。”老鲤这样说过。而阿此时的确感觉到门前有不一般的味道。

  阿在原地跳了两下,菲林优秀的落地技能让他勉强算得上安然无恙。他在暗巷里左右几个来回,身形便消失不见。

  “……真的没问题吗。”

  大门前,槐琥歪着脑袋,从同样歪着的号码牌上读出地址编号,“没错啊?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人出来呢……”


  七歪八扭绕上正道,市区的灯光随着阿的前行逐渐变得糜艳迷离,灯火辉煌的“白垩”,轮廓一点点清晰起来。

  阿驻足张望。门口的保安换了生面孔——看样子那句警告是玩真的。他干脆也不再尝试交涉,三两下绕到大楼侧面,躲进两栋楼阴暗无光的夹层之间。

  这根管子——敲击发出结实安稳的声音——就是它了。阿扒上那根直通房顶的方形金属管,调整调整身形,腿一使力,就往上窜了好一截高度。

  “虽然保证不了楼上就没有伏兵……”阿自言自语,“但总比直接扎进现成的陷阱要强吧。”

  

  吽皱皱鼻子,坐在天台的门边,略带忧愁地望着被霓虹灯染成七彩的星空。

  事业碰壁之后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最后也是被发配到看屋顶这种活吗?他小小吐了口气。贼都不敢进的白垩,哪有让人守屋顶的道理……

  呃?

  他直起身子来,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野、野生的?不,似乎是个人……真的有贼吗?

  吽的正直立刻催着他站起身来,抓着盾牌一点点凑过去。随后,跟刚刚冒了个头上来的阿正巧打上了照面。

  菲林挂在房檐上,眨巴眨巴眼睛:“嗨?”

  吽跟着他眨眼睛,不知为何,久经考验的优秀保安愣在了原地,直到阿已经思索是不是该跳下楼的时候,他奇怪地开了口:“要我拉你一把吗?”


9 「错位」

书斋里,令将一杯清酒往屋顶泼去。就像纸泡进水里,看似木质的天花板霎时露出了半截夜空。神秘又清澈,满天星斗流到她的面前。

 “唉,明明占星也不该是我的活计——”她提起永明的灯,照亮每一条星的轨迹,“我的好二哥,也该输一次了。”

 “呵。”里屋走出一个女子,攥着一幅画卷,听见令的话语,只是嗤笑,“他已经赢得够多了。”

 “是啊。”令欣然接受她的反驳,“不然我可还在山头上喝着酒呢。没看年还惦记着她之前那部没拍完的电影?”

 “不拍也罢。”夕拿起旁边的茶壶,斟了一盏,慢慢饮着,“不过他到底要多少次才能满意?我的画都被糟蹋好几张了。”

 令向上吹出一口酒气,天花板恢复了坚实的木质色彩。

 “多少次……”她笑了,“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老鲤弓着背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抬起眼睛,但目光并不聚焦在桌上的扑克牌。

 神明看他的眼神和看一张扑克牌没有什么区别。他毫无催促的意思,此时此刻对他来说甚至不能算是在“等待”。

 “还在顾虑什么吗?”堪称和善的语气,却仿佛天下的寒气都吹进了这屋内。

 老鲤微微抬了头,手指搭上牌桌,轻敲两下:“您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对面人饶有兴致地前倾身体。

 老鲤波澜不惊地开口:“你是不是早已知道我要怎样出牌?”

 空气的流动凝滞了一瞬。

 “并不。”二公子回应得坦然,“我不能提前看到下一个未来。”

 “是不想看到吧。”

 话音未落,有什么东西抵上了咽喉。对方的面容依旧平淡无波,但杀意已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连呼吸都像刀刺进肺里。老鲤咬着牙,僵硬地坐在原处,握成拳的双手似乎要把几年前的伤口也撕开。

 “莫要误了时辰。”神明下达了最后通牒。

 周围气息一懈,老鲤扑通一下砸在桌上,手指捂着胸口,用力得似要扣进肺里。扑克牌被那么一震,散乱得满桌都是。漆黑如墨的手一张张拾起扑克,慢慢收拢好。


 “你的……父亲?”吽半信半疑地消化着阿的说辞。

 阿一张嘴就是一套有模有样的说辞:“对,我爹。我来这儿就是想把他抓回去,不然我在家饿死他也不会出赌场。”话毕,抓起手里吽塞给他的夜宵啃了两口,一副饿了三天的样子。

 挺好吃的。不知为何味道跟老鲤做的有点像——也难为自己这么久还记得那口饭。阿脑子里一波三折,那边的吽也在自己左脚踩右脚上天式的思索中得出了一个答案。

 “我会帮你的!”他拍拍胸脯,“你年纪还这么小,自己在这种地方也危险。”似乎并没有想起来刚刚这小家伙怎么爬上的屋顶。

 阿眼珠子骨碌一转,露出一副无辜的神色:“那、那可真是麻烦你了,吽……哥!”一声哥叫得他舌头都快打结,差点折寿。


 槐琥等得快要在路边数蚂蚁,终于一拍脑袋,决定去会会这位神神秘秘的委托人。

 门铃,按了没人应。

 敲门,响了没人听。

 抱歉。槐琥心里说着,搭上了门把手。随着难以言喻的响动,门摇摇晃晃地开了。

 进门后的槐琥面对猫窝似的客厅愣了片刻,目光锁定在正对面那扇大开的窗户前。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撩开正随风飞舞的窗帘——

 如同迷宫一般的龙门小巷,在她视线之内勾连成密密麻麻的一片。

 “走掉了、从这里?”她目瞪口呆,“不、不妙啊,跟丢了……啊!”一时不察,她踩到了件什么小东西,差点从窗户摔出去。

 两枚黑色的棋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脚下。槐琥皱着眉头把它们捉起来打量。

 “这是……白垩的筹码、吗?”


10 「法则」

 神明的威严不允许他在赌局的开始就动用非常之法——尽管两人迄今为止都没有过一场从头到尾干干净净的交锋。

 老鲤勉强顺了气,接住从半空中发过来的纸牌。一张、两张……然后,停下了。

 老鲤抬头,狐疑地看向天空——四十八张扑克牌,背面朝向牌桌,在空中悬浮着。他的对手,也正拿着两张扑克牌。

 “你要玩什么?”老鲤眯了眯眼,“二十一点?”

 “越是简单的游戏,越值得用来决定生死。”他淡淡地说,“而且,这比我们曾经的方法要公平。”

 他从牌桌边缘又拆开一副新牌,手腕一抬。那副牌如同倒流的瀑布,汇入半空中的海洋里,转而又像海浪翻涌,不多时便彻底分不清原本的位置。而那对大小王,在他的手心灰飞烟灭。

 公平吗?老鲤抬手指指头顶的扑克牌,无声抗议。

 对面人笑笑:“所以,规则允许更改。”


 二人轮流坐庄,但发牌的权力不再由庄家掌握,而是自由地在空中的扑克牌里选择。其余的规则,则是按照赌场的规矩来。

 “你还记得这里的规矩吗?”似是担心似是嘲讽,“三年已过。”

 “三年而已。这些东西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老鲤笑笑,“不过,白垩有白纸黑字的赌注规则——所以这回,是真的要赌些什么正经筹码了吧?”

 话毕,老鲤的右手边落下一只棋奁,一百八十枚白子满满当当。对面的岁二手边也有一只,他伸出手指,从里面夹出一枚黑子,左右端详。

 “一次赌注二十枚棋子。”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仿佛那些规则都是临时编出来似的,“输光了棋子,便……听凭对方处置吧。”

 老鲤的身体在听见这句话时本能地一颤,有什么铭刻在身体深处本能的恐惧被唤醒,犹如被塞进冰窖般寒冷。

 上一次听见这句话之后迎来的痛苦,让他在那次人生里第一次从口中挤出请求——请求解脱、请求尽快奔赴阴曹地府,用一碗孟婆汤忘记那些摧残。

 “好。”但是,他回答。

 他喜欢和气生财、喜欢用口舌讲生意,却也知道不是和什么人都能玩这套的。

 对方很满意他的识时务:“那么,解决一下坐庄的顺序吧。”

 老鲤颔首,却忽然感觉喉咙一甜,转瞬剧烈地咳嗽起来。双手死死扣住衣领,身体失去平衡,险些一头栽到地上。当咳嗽声平息,他艰难地直起腰,拿开刚刚捂着嘴的手——手心里多了枚硬币。

 混蛋。他心里暗骂。

 硬币从指尖弹出,在空中翻转,被老鲤一把攥在手心。手指打开,数字面朝上,按照他们十几年的规矩,这意味着黑方坐庄。

 “啧。”老鲤从棋奁抓出二十枚白子,搁在面前,又认命地将手里两张牌翻开。


11 「轮回」

 一张Q、一张7,而对面……

 老鲤看着那张翻开的A按了按额角。不,那家伙应该不至于……吧?

 “或许呢。”岁二夹起那张A弹到空中,又用另一只手接住,“你隐藏自己表情的能力变差了。”

 老鲤一怔,接着便和颜悦色地笑起来:“和您下棋可不需要那一套。”

 “……”他沉默了比老鲤想象中久的时间,“的确。”

 呼。老鲤舒了口气,后背砸向椅子靠背,抬着头盯着扑克牌的穹顶。

 “决定好了的话,指出来。”这句提示过后,整个房间便陷入了平和的寂静。


 “二十一点是门功课。”老鲤靠在桌前,看着身边十二岁的阿新奇地打量从未见过的桌台。

 他将阿面前的两枚纸牌翻转过来,阿看着上面加起来一共十七点的数字扁了扁嘴。老鲤拍拍他的头,又将庄家位的牌翻开一张,代表十点的Q出现在眼前。

 “不能贪功冒进。”他发出一张牌给阿,五点,正好跨过安全的界线,“也不能畏缩不前。”庄家翻牌、抽牌。一张K、一张A,三张牌正好凑成二十一点。

 阿点点头,将牌收拢起来,放进弃牌堆。

 “哥伦比亚的赌场里,曾经有人靠着一套数学模型,在二十一点上赢了几百万。”老鲤幽幽开口,“这是个没那么看运气的游戏,它的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存在数学意义上的最优解。”

 “哎?”阿露出一点笑容,“但它仍然是个热门项目吧。”

 “嗯哼。”老鲤也一笑,“我给吽……给你安排过的开卷考试,你可是能拿满分?”

 不是所有人都能记住那套模型、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赌桌前算牌、也不是所有时候都能算得了牌。

 “进了门,赌场就是天。老天爷要下雨,你敢躲进树底,他便打雷。”老鲤伸手拆出一副新牌,又将之前弃牌堆里的几张一并拿出来,将两副牌洗到一起,“为了打击那套模型,所有赌场的洗牌和发牌,都是依靠赌桌上机器的程序设定了。若说曾经,你们是在做数学题上比拼,那么现在,他有读心术,你就像一块玻璃。”


 我就像一块玻璃。他想。

 这个选牌环节靠的真的是“用手一指”吗?一百张牌在头顶铺开,只是手指怎么可能精准指出?

 Q和7,同样的十七点。他当年发给了阿一张五点。不知这是单纯的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给予他的警告——就连那个老鲤熟记于心的算法也告诉他,此时不应该再选择要牌。

 ……不过,此时他应该验证一些东西。和老对手的牌局,没必要关心什么打草惊蛇。

 他左右看看,心里选定了离他最远的牌,然后抬手,指向自己头顶的一张牌。

 “哈。”岁二肩膀颤了一下,这种充满愉悦的笑容在今天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他脸上,“不愧是你。”

 角落边缘,老鲤内心选定的牌飘了下来,越过牌桌,落到老鲤面前,翻开,一张J。

 好消息,不是5;坏消息,也很糟。岁二一摇手指,庄家翻开暗牌,T牌仰面朝天。

 “先下一城。”他说着,老鲤面前的二十枚筹码化作白烟消散,与此同时,一阵如金玉碰撞的声响,黑棋的棋奁里多了二十枚。

 “但我不觉得我做错了。”老鲤撑着头,看着双方的五张扑克漂浮起来。

 空中的牌聚拢成一个球,高速旋转之后再度散乱地排开,又有四张牌均分落上牌桌双方。

 果然。他将权能用于此处,起到的效果近似于洗牌机,头顶的牌还一直藏在黑暗里,斩断了最直接计算胜率的方法,但……老鲤的眸光一闪。

 那个神明的掠影,不会是将对手在一开始便逼上绝路之人。

 他抬头,带着肯定的神色,隔着桌面看向岁二。

 那人轻轻地翻开牌,一共十八点。这已经足以当作回应。


12 「牵绊」

 “你要小心啊。”吽耳提面命一番,恨不得把白垩的地图扒出来给阿对着念,“屋顶底下直通的是检修通道,迷宫一样,我在这里干到现在也没明白路。”

 那二楼……阿张了张嘴,还是没问出来。对方虽然看起来不是精明的,但问得太露骨还是容易暴露。

 “谢谢,吽……哥。放心,我很擅长走迷宫的!”话毕,他起身,拉开天台的门就钻了进去。

 “唔?”吽愣了一下,“喂,真的没问题吗——”

 门已经关上了。

 “这孩子……”吽摇摇头,认命地收拾起地上吃剩下的便当盒。

 等等,我为什么在给那孩子……就像一阵电流直通脑门,吽在一秒内清醒过来,脑海里浮上那位难搞上司的脸。完蛋,这次真的要被开除了——


 说是迷宫,就是迷宫。

 “就算是检修通道,也太……”阿的自言自语淹没在机械的嘈杂里。

 他席地而坐,从外套里掏出一件圆盘似的东西,又在上面左右按了两下,那东西便从中间展开,成了个像模像样的罗盘。

 “幸好带了……希望还能用。”阿拂掉上面的灰尘,调整了一下姿势,看着那枚磁针转动的方向。

 这个罗盘可不是单单指示南北这么简单。

 阿在老鲤消失的几年里,将老鲤留下的所有施术单元收罗起来,花了不少功夫提取里面的回路,施加在这个罗盘上——这样,只要老鲤在附近携带着施术单元,就算他没有释放源石技艺,也能找到他。

 在他下次出现时就要找到他。

 阿眼中的色彩,被通道里苍白昏暗的灯光涂得嘈杂又单调。

 磁针旋转,静静地指往一个方向。阿将它抱在怀里,向前方漆黑一片的通道里钻去。


 菲林有天生良好的夜视能力,那双结构独特的瞳孔能让他们在漆黑一片里读出光暗和地形的变化。

 比如此刻。

 一轮明亮的光,自东面升起、到西面落下;头顶和脚底的平面之间,蓝幽幽的雾气波浪般起伏。

 他捧着罗盘。方向所指之处,坚实的磐岩从面前扭曲地升起,轮廓通达到一眼无法望至尽头的天边,那里充斥着无法溯源、无法辨明的光芒。

 就是那里了吧。

 阿不知哪来的力气,顺着岩石之间的小道跑上去。踩不到放得下脚的地面,他就将罗盘塞进腰带间,手脚并用往上爬。他没有发现,无论是跑着还是慢慢地爬山,他的速度永远都和最初的走路一般无二。

 光近在眼前,但菲林的瞳孔仍圆得像颗珠子,仿佛并没有被照耀。他伸出手,扒住面前最后的一块岩石。

 山峦耸荡。

 一道黑影,勾勒着巨兽的形貌,从山岩之间直直窜出,如同一道逆飞的闪电,在阿的面前一闪而过,转瞬便没了声息。

 ——吱呀。

 阿的瞳孔微微收缩,拴着白炽灯泡的电线晃悠两下,光又一次涌进他的眼睛。

 低头,将罗盘从怀里拿出来。磁针正胡乱转悠,找不到一点方向。

 抬头,眼前是一扇古朴的、雕着十三条龙的大门,在他面前露着一条漆黑的缝。


13「复苏」

“输够了吧。”白子从黑色的指间滑落。

 老鲤面前的筹码又一次消失,三张扑克牌加起来的25格外刺眼。

 至于黑棋,依旧是稳稳当当的21点。

 神明天生就有不怒自威的气质,长久的互相试探也让老鲤对他的心思有了些许了解。这位应该还不至于因为他的乱来就大发雷霆。于是,老鲤抓起了棋奁里的一把棋子,摆在面前,对于对方的话不置可否。

 然而现在,喜怒不形于色几百年的岁家二公子,真的有点来历不明的烦躁了。

 他一把抓下去,自己的棋奁里能抓起满当当一把白子。连续四局,中间还有加注和分牌,他手里应当不会有很多——这人真的在龙门的赌场大杀四方过?之前说下棋只会五子棋,难不成龙门的赌场还有排火车这个项目?不过如果是年的话……

 “嗯。”难得的胡思乱想被打断,“差不多了。”

 岁二皱着眉阖眼,仔细寻找着自己那股烦闷的缘由:“不可再让你这么乱来下去。”

 是这样吗?似乎好了些,但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投石问路而已。”老鲤笑道。

 “那你之前是如何一招致胜?”

 老鲤抬起头,天上的扑克牌在黑雾制成的天花板里静默地漂浮。“那是许多人给我铺了路。前面的人负责输,后面算了牌的才能赢。”他说,“现在就我一个,而且您……”

 次次都是二十一点,连解释都不用。坐庄时十有八九是黑杰克、不坐庄则下次抽牌便一定凑齐。老鲤冷笑一声,龙门最差的赌场都不至于如此。

 话毕,开牌。


 老鲤开出一对T牌,对面坐庄的人,却并没像先前一般直接将牌掀开了。

 他犹豫了片刻,翻开了那张暗牌,然后又招来一张牌。

 老鲤因为惊讶而收缩的瞳里,映出三张A——无论怎么组合,都赢不过老鲤了。

 “什……”

 老鲤悠闲的神色再也挂不住。比起注定的失败,还是“概率”更让他心惊。

 “啊,哈哈。难不成您是心软了,要让我赢一局?”老鲤镇定下来,看着自己的棋奁落回二十枚白子,“早知如此,我就下双倍注了。”

 岁二也无暇去管他。

 那瞬间,他摸到了烦闷的源头:如同回到初生之时那般迷茫无措,某一瞬间所有积攒的才识湮灭无形。他的心绪和权能受到了片刻动摇……为什么?

 他看着老鲤,如同看一面镜子。

 为什么?

 却见老鲤似乎察觉了什么,正向后一看。于是岁二的视线顺势越过他的肩膀,也看向外面。

 随着视线所至,浓厚的黑雾散开了一道一人宽的缝隙。


 槐琥目瞪口呆地看着往保险柜上撞的两小团黑烟。

 她又左右张望,见无人,悄悄地蹲下身来。

 这个保险柜里有东西吗?鲤叔是连她都有所耳闻的赌场老手,白垩的筹码现在在他这边如此反常,实在很难不放在心上啊……

 保险柜……会是那个密码吗?好像是鬼使神差,她拨动了柜门上的转轮,转出自己一生中从未接触过的一串数字。

 啊,开——

 开了,而且那两枚筹码比她更快一步,嗖地一声钻了进去。

 “啊,等等!”她惊呼,但怎么可能拦得住两颗死物?保险柜里突然冒出黑光,刺得她双眼一阵阵地痛,最后,终于忍不住闭上。

 痛感消失时,她再次睁眼,面前已经不再是刚刚的景象了。

 “这儿是……”

 是一座“山”。

 她踩上棋盘,顺着一道道纵横的线条向上走。

 下一脚的下一脚,她触到柔软的地面,是绵延的红毯,似乎有什么人站在身边。她在那个人带着无奈和欣慰的目光之下继续前行。

 然后忽然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黑暗。

 直到一股燥热的风拂过鼻尖,她看到了一片大漠,即使视觉里仍旧只有黑色。大漠中心,站着一个人。

 “……鲤叔。”

 明明是只在十几年前见过一面的、根本记不清模样的人,为什么能一下子认出来?

 沙漠对面,不知何时屹立着一扇门。


14「黑杰克」

 庄家轮到了持白子的一方,老鲤却不急于做什么了。他扭过头,看着因为那被不知名之物撕开的一线光明,而落在天花板上的光亮。

 他怔怔地盯着。

 不是很明亮,但足以让人产生从光感到色感的飞跃。那就,不需要再用那种方法……

 “这两副牌的背面,都是夕小姐的大作吧。”他笑着说。

 岁二没有回他。他也望着许久未见的光,但双眼中神色却与老鲤不尽相同,好像第一次看见那些牌一样。

 “……开始吧。”过了很久很久,超过一盏茶凉的时间,那位神明才回到人间来,匆匆将手牌翻开。

 没有黑杰克、没有先前出现率莫名高的A,只是一张4一张5,躺在那里。

 老鲤翻开了明牌。

 第一张,A。

 他看着对面人的动作,等着有一张牌从天上掉下来,但什么都没发生。

 岁二摇了摇手,示意停牌。他脸上的表情,是老鲤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的。


 “你确定,我们那位二哥看不出来?”令提着酒壶,走到夕的跟前。

 “他看不出来。”夕摇摇头,“这是只有人类能注意到的东西。”

 她落笔,两张巴掌大小的图片落在手心:“好了。送去打印……这个技术真是让人生气,糟蹋我的画。”

 “好啦好啦。”令笑着,“不过,二哥也没那么好对付的。”

 夕咬了咬下唇,斟酌了片刻才回答:“我只是想为了以后的清净尽一份力罢了。”

 画中一念便是春秋。

 诗人一醉便是百年。

 棋手一局便是千岁。

 神明的双眼一张一阖,是人间改朝换代、沧海桑田。他们不认寒暑,不识日夜。而唯有将一年拆分成日来过的人类,方能识得朝霞与晚霞之间,那隔着一层薄纱似的区别。

 老鲤翻开手里的暗牌,将画着朝霞的牌背掀过去,露出一张Q。

 加上刚刚的A,是一对黑杰克。

 ——只要这样的一对牌落在手中,他便能以此为中心,找出胜局所在的坐标。

 他一直是这样“投石问路”的,自己也没有何时能拿到的把握……

 又一次回头,他看着照进这个区域来的光,恍惚间,那里似乎有谁的影子。


 阿走进了那扇门。

 他在不知多长的隧道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老鲤,最终,穿着垩色旗袍、翘着二郎腿的女子逐渐清晰起来。

 “哟。”她熟络地打起招呼,“果然啊,是你第一个到。”

 她转了半个身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给阿让出一个位置。

 阿走上前去,看到了桌上安静躺着的两张扑克牌。牌背都是霞光,但一个是朝霞、一个是晚霞。

 “你感觉到了多少?”年歪歪头,“不需要想起来,只要感觉就足了。”

 阿翻开晚霞的牌,一张A:“似乎过去很久了。”

 朝霞的牌,一张Q。“你还没有长到这个年纪过呢。”年笑了,摇摇头,却没多评价什么,“确实,对人类来说,很久了。”

 她坐到桌子对面去,双手抚上两张牌,变魔术似的将它们化作两副扑克牌。“我们也来一局?没有胜负。”

 阿坐正身体,眼里闪过熟悉的狡黠:“老板亲自来切牌,我不太敢应啊。”

 “唔……”年低头做思考状,“啊,要说洗牌的人,稍等等便到了——先来闲聊两句吧?”


15「镜中花」

 “老鲤的二十一点技术很好的。”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翻看扑克牌背面那些漂亮的花色,“为什么花了这么久的时间?”

 可能因为每一世只是重复着度过少年时期,阿即使恢复了些许记忆,也只不过十来岁的心性,和之前没什么差距。

 年耸耸肩:“他一是不愿斩断尘缘和我那二哥一样当发牌机;二是小事懒得做、大事却硬顶着抗;三是不在乎己身去留,只是照顾身边人的心思。”她一股脑将老鲤数落得明明白白,“这种人,和凡人赌赌还可以。上了那个赌桌,怎么和我二哥斗?”

 阿耸耸肩,看他神色有些想反驳的意思,可估计也没找到什么能反驳的话。

 “那边的时空都是乱的。他们的每一局胜负,都是千千万万局胜负的集合——而你应该知道结果了。”

 阿恍然大悟。所谓赌场的“概率”,是赌徒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的东西,“所以无论如何都……”

 “所以他一直输到现在。而就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年说。她的语气变得很突然。

 “对我们而言,时间只是概念;对你们而言,世界是一次一次从头再来的重置。但是——这辈子,你有没有见过他年轻时的样子?”

 阿张口,下意识想回答什么。可他在回忆的世界里巡过一轮,相片、衣服,甚至书信之类,老鲤从未有过丝毫变动的痕迹。

 他养了自己十几年,但这十几年来,老鲤一丝一毫都没有变过。

 “我二哥上一个看中的对手,为了与他对抗,通过患上矿石病的方式,延长了寿命和理性——他没有那么做,却是也付出了代价。”


 “不速之客。”岁二摇头,“扰了清净。”

 老鲤一怔,险些乱了心里的计算。

 “你认识的。”岁二一抬眸,扫了老鲤一眼,“你在教他,别觉得我没发现。”

 老鲤皱了皱眉。

 “不想把他卷进来?”

 自己的所思所想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老鲤叹气。

 “但,你的生路,只能是把他卷进来。”岁二摇头,“你明明这么喜欢把自己的活推给他们干,可真到了关键时刻,又犹犹豫豫,畏缩不前。”

 黑雾里只有那一线光明。老鲤不答,只是默默接着手牌。

 现在显得岁二话多了。他问出了这一局开场前最后一个问题:

 “你觉得,等到你撑不住了,我还会继续和他赌这种纸牌游戏?”

 开牌。

 黑白双方,两对黑杰克。

 “那你可以试试麻将。不只是年她们那些,东国还有另一种玩法。”老鲤的笑重新回到脸上,他再次开口。


16「交汇」

 砰——

 阿的尾巴瞬间炸成一团,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一个菲林拽着佩洛一脚踹开了门。

 “七武掠阵踢……”阿咽了咽唾沫。

 年啪地合拢了扇子。

 “早安,或者晚安?”她笑得灿烂,“要不要来一局牌?”

 “打牌?”槐琥松开吽,皱着眉揉了揉下巴,“不。老鲤他现在在哪儿?”

 吽看起来还有些晕——年估摸着,他应当在“上楼”的时候没有自己走完全程,中途被不知从哪蹿出来的菲林姑娘一把捉走了。

 年的折扇轻轻一点桌面,桌上的四张牌不知何时又翻了回去。

 “……咦?”阿伸手翻开,“这,难道是——”

 牌变了,两对21点相对而视。

 年满意地看着机灵的年轻菲林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如果这样的话……”

 “所以,要不要在这儿和我来一局?”年看着他嘴角掩饰不住主意露出的笑容,“过期不候。你们两个,要不要来帮忙切牌?”


 渐渐的,老鲤发觉了不对劲。

 他给每一张过手的牌做了标记——一个简单又深奥的基础策略——并在视野恢复后分辨出两副牌,成功找到了扑克牌游走的规律。之后每一次拿的牌,也都不出他的所料,但……

 拿牌的速度太快了,而且并不准确——这“不准确”指的并非花色,而是牌背那有着细微差距的图画。

 本质上,那不是他要的牌,但花色却完全一致。哪怕那家伙分不清早晚,只是对着他要哪张给他哪张都不会这样。

 他想到刚刚那人说过的“不速之客”。

 ——这牌,和阿有什么关系。

 “我说过吧,你的生路和把他们卷进来有联系。”岁二说,“这里不过是我们第一次下棋的地方而已。”

 神明的碎片游离于此世之外,将某个时空裁剪装裱并非是做不到的。

 “我看得见。你的位置上坐着两个人。”话毕他还皱了皱眉。明明现在是一开始就想到了会发生的结果,可最后真的应验,失败的实感来得依旧迅猛。

 是吗?

 老鲤看着与自己内心倾向一致的一张牌飘落到自己面前。像释然了什么似的笑起来。

 阿这孩子终于算是长大了。


 三个年轻人正和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尚蜀那次、玉门那次,你们都不算入了他的局。”年说,“或许入了,但他不在意?总之,局外之人,自然对一次次重开的局无从察觉。”

 “觉得我们不重要,所以每次重来我们就把什么都忘了吗?”阿扁扁嘴,“真没劲啊。”

 一边说着,他不着痕迹地在桌沿敲了一下,随后做出要牌的手势。

 槐琥看得见他的举动。老鲤以前——也无法知道是多久以前——试过教她打牌,因此她对于出老千的手法之类还是有些许印象。察觉阿的意思、凭借“长久以来”相处的经验,虽然手里有些别扭,但还算自然地将牌堆中第二张牌发给他。

 A,加上刚刚的两张T牌,凑齐了。

 年看在眼里,毫不在乎——局不是她凑的,输了又和她何干?

 于是,老鲤捉住了那张A。

 “……你早该把一切都交代给他们。”岁二淡淡地说。

 “您的家务事还不是那种样子,也别揶揄我了。”

 一眨眼。神明眼前的人已不是老鲤,而是那个有着一对大耳朵的菲林少年。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老鲤在刚刚一局里,根本没有思索自己要去拿哪张。最后手里的牌并非来自他的心思,而是那边大开大合出着老千的小家伙选出来的。

 他忽然有种没来由的失落,这种失落让他忍不住发笑。


17「破局」

“你为什么这么信他?”周围的黑雾越发浓烈,几乎将最后的亮度也吞噬殆尽。

  老鲤似乎在这一刻找回了伴他许久的悠闲自在,甚至从衣服的不知哪个兜掏了只白砂糖棒叼进嘴里:“我不信那孩子还要信谁?阿虽然难搞得很,实际上本事不差的。”而且,“那边应该不止他一个吧,我猜那三个孩子现在在一处呢。”

  ……这样的语气。

  “直至今天之前,你还不想把他们卷进来。”

  “但他们已经来了,应该是自己来的吧。”老鲤笑笑,“都长大了,连阿都……”

  他突然说不出后半句来,咳嗽了两声,睨了一眼八风不动的岁二。忘了这人能影响自己的身体了。

  分明没有血脉亲情相连,甚至那些相伴和教导都建立在一场场重复的赌局之上——为什么能如此的袒护和信任?

  这时,老鲤抬手,指了指刚刚掏出来过糖棒的衣兜,看着皱着眉的岁二,把刚刚喉咙里的不适感吞下去:“你那个兜里应该也有,要不来一根?”


  “啊……!”槐琥看着年翻开她手底的牌。

  17点,而阿的牌是20。槐琥发出下一张牌,5。正好爆掉。

  “赢了!”吽不知何时从头痛里缓过劲儿来,已经开始在旁边加油助威。

  年也跟着笑起来,打开折扇半掩着嘴,看着桌角已经若隐若现的黑雾。这场赌局已经不再只看那边的二人,相反,因为与世界本身的时空有所联结,反而是年和阿的局在影响那边的战况,此方世界在将那边拉进自己的时空。

  ……这还真是,非同一般的老千。二哥估计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嗯?”阿嗅了嗅。在医学上的本领使他对于味道格外敏锐,“这气息……”就像“那座山”,只有非同一般漫长的历史才能孕育而生的气味。

  “是咯。”年站起身来,“他们要来了。”


  不多时,脚下和头顶无端升起黑雾,槐琥手中的牌也如同被风吹一般,怎么捉都捉不住,飞到了天上,淹没进黑雾里。

  与此同时,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两个“老鲤”。

  年悄悄走到了一旁去。

  吽小心翼翼地挡到了槐琥和阿的面前,阿的目光在两个老鲤之间来回晃悠,最后锁定到其中一个的身上。

  “……哟,好久不见。”那个老鲤看了过来,抬起手,嘴角有一个阿熟悉的弧度。

  另一个老鲤双臂抱在胸前,侧过身,看了后面的年一眼。年眨眨眼作为回应。

  “你们做到了。”岁二开口,老鲤扭回头去看他,“不公平的赌局。”

  里应外合、真假相交,方才把概率从百分之四十九变成百分之五十。

  老鲤一看,棋奁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过来。“下次会更不公平的。”他笑了。

  岁二盯着他,看了许久,而后轻轻移开目光,看向了阿。“那好。”

  “此次到此为止?”

  岁二颔首。胜率已经对半开,如果还要赌下去,再也不会有结果。“走吧。”


18「来世」

  老鲤捧着一杯茶,眯着眼睛看向客厅里的三个年轻人。

  “吽。”他略带慵懒地喊着,“我坐在这里都看到你换牌了。”

  “这……”吽脸上一臊,挠挠头。

  “就说嘛。”阿吐吐舌头。

  吽把手里的牌搁下,讪讪道:“那,我去做饭了……”

  吽在阿小声的笑中跑进厨房。

  “槐琥什么时候回来?”对面没人,阿也没有像那位一样自己和自己玩的兴趣。

  老鲤捻捻下巴:“她今天在槐天裴那儿,估计得再晚点吧。”


  那日从白垩归来,老鲤再也没有上过赌桌。他仿佛将余生所有的局都在那一次赌完了,双眼再不能辨别扑克或麻将的花色。桌上的人,成了那三个年轻人。

  槐琥天天在槐天裴和他这里两头跑,他没少被老槐念叨;吽的厨艺跟着记忆一起回来了,老鲤干脆连厨房也不进了;至于阿……

  老鲤中断了思索,按了按额角,看着已经收好牌给自己放假,正一头往小研究室钻的菲林。

  还是那么让人头疼,三年后不知能不能研究出什么神仙一针倒之类的。他忍不住笑起来,抽出一根白砂糖棒,没有往嘴里放,而只是夹在了指间。

  他躺在龙门午后的日光里,薄薄的光像条毯子一样裹在身上。他慢慢闭上眼睛,陷进了睡眠里。

  就像什么也没变似的。


  就像他一觉醒来后,还要为了三年后与那个人的见面毫不停息地备战似的。

END

一篇写了半个多月,虽然并不完全满意但已经没有再改的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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